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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发生在协和医院,读后想哭!

来源:励志一生 日期:2021-03-24 23:41:22 分类:读后感 阅读:

  这事儿发生在协和医院,读后想哭!

  文/张羽

  白天的时候查房,有一个孕妇坚决要求剖宫产。真的没有什么医学指征,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也不大,骨盆也是正常的,许教授说,目前还没到必须做手术的地步,还是先试着生吧。

  孕妇的人堵在病房门口,大喊,怎么就不给我们剖,要是生不出来,不是还得剖吗?

  “我们不愿意试,谁要是让我老婆受二茬罪,我跟她没完。”

  那天,本来不是许教授值班,听着家属在外面的叫嚷,她说,这个孕妇可能会有点麻烦,生的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你们都打电话给我吧。

  当天,那个孕妇真的临产了,产程进展还不错,但是,在我们例行的胎监测过程中,发现了频发的胎减速。我们一边积极准备手术,一边打电话通知许教授,一边和家属谈话签字,家属一脸的气愤,一边签字,一边骂骂咧咧的说,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瞧好吧。

  许教授赶到病房以后,也同意我们的意见,尽快剖宫产,帮助孩子脱离险境。

  何谓险境,此刻,孕育她的她妈妈的肚子就是险境。分娩,是人类和自然界对胎儿最后考验,也可以称为怀胎十月的最后一次自然选择

  每一次的子宫收缩,都是在挤压胎儿,挤向产道以外,挤向这个七彩的外面的世界,同时,挤压胎儿胎肺里的分,让每一个肺泡在出生后都能尽可能的张开,保障孩子的呼吸。

  另外,这种挤压,也可以帮助孩子的皮肤建立出生后的触觉和感受,还有很多益处,人类尚未完全发现;这看似非常给力,但同时,这种挤压也是在对胎儿做最后考验

  胎儿的血液是从胎盘来的,胎盘的血液是从双侧子宫动脉来的,子宫动脉在进入子宫后,呈螺旋状,就像席梦思的弹簧一样分散在子宫肌层。

  每次子宫收缩,子宫的肌层极度的挛缩收紧,此时,所有的螺旋状子宫动脉都是受压干瘪的,没有血液,就没有氧气,每一次子宫收缩,胎儿都处于一种相对缺氧的状态,只有等子宫放松,新鲜的血液回流灌入子宫动脉,胎儿才能重新获得血液和氧气。

  我在蛙泳了多年以后,突然萌生学习自由泳的想法开始的时候,我的基本动作很好,但是,不会换气,就闷着头在里噗通,也能游出十米左右。教练在岸上大喊,张羽,你知道你为何无法前行吗?我回,缺氧啊。他喊,那你还不快侧头,换气,我一上午都教你什么来的?

  分娩过程中的宝宝,就像一个在中游拉松的运动员,为了保证到达胜利的彼岸,需要不停的换气,这种换气,依靠的就是子宫的有张有弛。

  但是,如果子宫收缩过于频繁,或者胎儿对缺氧的耐受能力下降,就可能会出问题的。不能耐受缺氧,生出来的宝宝不哭,就是老百姓都知道的窒息。此时,若将产房想象成辽阔的非洲大草原,生下来不哭的孩子,就像生下来无法上站起来跟随母亲奔跑的小羚羊,难逃狮子豹子的血口,势必成为猎物。

  旧社会,在家里炕头上生孩子,没有医生,没有剖宫产,只有一个接生婆,一把在火上烧红的剪子。骆驼祥子里,接生婆失声大叫,说,祥子,你老婆这是“横生倒仰”,谁也没招啊。虎妞死于难产。幼小的我,对这句话记得清晰异常,但当时不知横生倒仰为何物,后来当了妇产科大夫,我分析,虎妞可能是死于“忽略性横位”。胎儿大头朝下是最正常的胎位,屁股朝下的也凑合着能生,但要是胎儿横在子宫里,没有剖宫产,又不能通过特殊手法把胎儿转成头位或者臀位,最后,子宫会被孩子撑破,胎死腹中,母子二人,共赴黄泉。

  但现在是新社会了,这里不是非洲大草原,是人类的文明社会,我们不允许每个宝宝问题,不允许每个宝宝选择或者淘汰掉。

  可是,当一个具体的产前检查一切正常的孕妇,幸福的抚摸着她的大肚子,脸上挂着笑容站在你面前,问,大夫,我能自己生吗?怎么回答她呢。

  应该说,绝大多数是能自己生的,虽然,中国社会改革开放,几十年就走过了欧洲要几百年走过的路,有些地方步子迈得太大,有些东西可能还出现了倒退。但是,中国人,还是中国人,中国的女人,还是中国的女人,过去在旧社会的炕头上能生,新社会,还有医生的帮助,应该说,一定能生的更好。

  但是,现实是,总是会有一小小部分孕妇,可能在临产到分娩这十几个小时的生产过程中出问题。例如,原发性的子宫收缩乏力,没有明确的病因,她的子宫就是不好好干活,收缩的频率慢,收缩的力度小,产程进展缓慢,孩子耐受缺氧的时间就长,可能就会宫内窘迫,生出来的时候就会有窒息。

  或者,有的宝宝,在精卵结合受孕之初,体内的染色体或者基因,就决定了她是个孱弱的宝宝,她的大脑细胞,肝细胞,肾细胞的数目可能都比正常的孩子少,她的出生体重小,胎盘也小,老百姓所说的,先天不足,这种胎儿耐受缺氧的能力也会很差。

  这部分孕妇,如果试产,势必会受二茬罪,就是又生了,痛了,又剖了,挨了一刀。

  如何判断,发现,找出这一小部分孕妇,不让她们受二茬罪,也保护略微孱弱的宝宝也能平安来到人间呢?答案是,没有办法

  以目前的检查技术和手段,没有办法事先得知。做为医生,能让所有的孕妇都剖宫产吗?况且,手术也有手术的风险。我们只能让孕妇都试着生。生孩子,边走边看,多数能自己生,协和的哪个知名教授也不敢对一个还没有临产的孕妇说,能生,你一定能生。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是这么鼓励孕妇的,因为,只有孕妇有了能生的和决,她的大脑才会调动她的整个身体,成为一个和谐的,轰轰向前的机车,经历镇痛,让一个新的生命诞生,这是一个正反馈。

  我们能做的,只有密切注意产程进展,及时,尽早的发现那一小部分有问题的孕妇,通过医疗干预,或者用药物加强宫缩,或者人工破刺激子宫收缩,或者通过产钳,胎头吸引器进行助产,或者进行剖宫产,让孩子尽快或者通过捷径娩出。

  经过急诊剖宫产,宝宝生出来了,但是有窒息。对于窒息的孩子,除了保暖,最重要的就是清理呼吸道,然后给氧,许教授在手术台上把孩子从子宫里剖出来,发现肤色和张力都不好,就是我们业内常说的,孩子发紫,有点软。

  当天,新生儿科的值班医生很年轻,断脐后,许教授立即抱着孩子一起下了手术台,把孩子放置到开放式暖箱里,用大毛巾迅速擦干她的身体,然后,用嘴叼着吸痰管清理孩子的呼吸道,我一边娩出胎盘,清理宫腔,一边间断用余光瞄着孩子的情况。

  孩子呼吸道的羊非常多,吸痰管的缓冲小壶很快就满了,再吸,一定会把羊和胎粪吸到嘴里的,当时的情况是,什么分秒必争,是秒秒必争,她没有更换新的吸痰管,而是把吸到嘴里的羊吐出去,继续吸痰。

  然后,她左手搬下颌,让孩子的头后仰,充分开放呼吸道,将氧气面罩扣在孩子的口鼻处,开始加压给氧。1,2,3,4,我一边缝合子宫,一般听到那熟悉加压气囊的节奏,5,6,7,8,一共12下,拿走面罩的一刻,哇的一声,孩子哭了,身体红润了。

  没有电影中的欢呼雀跃,小护士也没空蹦起来,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无菌手套,各自守着自己的一摊活儿,没人会击掌庆贺,谁都不能停下来,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许教授赶紧处理脐带,同时问我,台上的情况怎么样,子宫收缩好不好。我说,很好,出血不多,正在缝合。

  新生儿因为有一过性的窒息,许教授说,最好送到儿科观察两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将来不耽误考北大清华。这时,才看到她欣喜微笑。她说,小张,你慢慢缝,我去和家属谈谈吧。

  后来,在手术室门口,那个五大三粗的家属,一拳就把老太太的左侧锁骨打折了,我缝完最后一针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送到外科病房。

  我没来得及换手术衣,匆匆赶到病房,看到老太太瘦小的身躯窝在宽大的白色病床上,就像我同样瘦小枯干的奶奶,就像一片树叶,就像一条风雨中的独木舟,她的眼神依然明亮,表情依然镇定,看到我的时候,甚至依然有往日的微笑和矜持,有往日的冷静拒绝。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问,疼不疼啊?她说,刚打了止痛针,早不疼了,就是里有点不舒服,很快会好的。

  老太太出院了,因为没有人,也没有儿女,只有一个远房的侄子,还住在房山,不能每天来看她,我们病房的大夫轮流排班,每天派一个人去照顾她,人手不够的时候,实习大夫和进修大夫也都参加进来。

  我最愿意在夏日的午后,不说话,就那么陪着她,阳光照进她的房间,斑驳的影子落在那些书和书架上,落在那些老式家具上,她仍然穿一件棉布衬衫,总是在看书,她的很多大猫围在她身边,或者睡懒觉,或者要片吃,或者绕着她的藤椅追着咬自己的尾巴。

  我说,您恨吗?

  她说,不恨。

  我说,那天要是我出去交代病情,就打不着您了,我年轻,骨头结实,估计不会骨折,最多皮肉红肿,过两天就好了。

  她说,打了我,就打了,要是打了你,即使不骨折,你的也会流血,你可能就不干了,我们老了,很快干不动了,你们小的又都不干了,那些孕妇怎么办?

  伤愈后,老太太彻底不再管病房的事儿了,只看门诊,后来,就去港澳中楼上那家高级私人诊所了。

  我问,那里工作吗?

  她说,挺好的,有的病人,总的来说,素质还是高一些,不会动不动就揪医生的脖领子,吵吵嚷嚷的,老外比较多,她们都听医生的话,从来不讨价还价,还有车接送我上下班,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走路了。最重要的呀,她小声的对我说,还是蛮多的,可以喂饱那些大馋猫。

  第一次,看到她像孩子一样,天真又狡黠的笑。

  从那以后,协和产科的剖宫产也不再控制得那么严格了,因为,我们确实无法保证每一个孕妇都能顺顺当当的生出来,我们也确实无法保证不让每一个试产的孕妇不受二岔罪。

  再后来,一些常用的助产方式,例如,手转胎头,产钳,慢慢的都失传了。

  病房的教授,在不值班的时候,也很少过问病房的事了,社会越来越快的向前发展,每个人都开始关注自己生活质量,谁又愿意生命中的每一个24小时,都充斥着工作呢?况且,这工作除了惊险,还充满惊吓。

  这也锻炼了我们后辈异乎顽强的战斗能力,35岁那年,我开始值三线夜班,每个晚上,我是整个医院里所有和妇产科相关事物的总指挥官和执行官闺蜜给我起了个英文名,叫CHO。

  在经历了一个个惊动魄的夜晚之后,闲下来的时候,我总是,想象,东堂子胡同,那个清瘦的老人,那个一生都准备随时听从病房呼唤的老人,还有一群大猫,是否安然依旧?是否于漂泊乱世,依旧宠辱不惊呢?(本文作者张羽系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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