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背包再沉,也都是母亲对我深深的爱
即使背包再沉,也都是母亲对我深深的爱
去年骑完西藏后,正好有机会回家过中秋节。自从上大学和工作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家和家人一起度过中秋节了,算算大概有七年的样子。每年基本都是冬天过年放假,才在家待几天,以至于当我看到家乡的树枝繁叶茂的样子,都感到有几分恍惚。想想也是,过去的这些年,每次在家都是冬天,枝枝杈杈都带着北方冬季特有的萧瑟,已经好久关于绿叶的印象了……
回到家里,跟老娘坦白交待了自己骑行西藏的事。先斩后奏,反正我都平安回来了。想着自己不告而别,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不挨打了,骂几句总还是免不了的。没想到并没有挨到老娘的骂,反而见到温暖的笑,娘说你瘦了,嗯,瘦了,年轻人,还是瘦点好。而我发现母亲的额头又多了白发,皱纹也更深了一些。
然后跟老娘讲自己骑车的事。比划着墙上的地图,先向告诉她西藏拉萨在中国的哪里,又比划着告诉她骑行的轨迹。娘像小学生一样听得入迷,连连点头。如果说在外人面前,按照中国的传统品质,还是要谦逊低调些,但在老娘面前,我把自己所有的骄傲都毫不保留地展现给她。我只想让娘确定一件事情,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如果能让自己老娘开心,我愿意自己做得更嚣张也更出色一点。不同其他人的惊讶羡慕反对耻笑,娘听完后只微笑着淡淡说了一句,我就喜欢有出长(zhang)头的孩子。嗯,这是河北方言,大致就是有出息的意思。
感谢我的母亲,对于一个从未出过河北省,最远只到过石家庄的女人来说,即使她不知西藏在哪里,也无法彻底理解这件事对我人生有怎样的意义,仍然一如既往地选择了相信并支持她的儿子……
后来我对着电脑,一张一张地讲去西藏的照片和路上的惊险故事,我单纯地以为如果讲的绘声绘色一些,母亲会为我而骄傲,却没想到母亲听到暴雨悬崖滚滚怒江水之后,一改之前支持的态度,神色担忧地说,再也不要出傻了,以后别去了!
我老老实实地说,嗯,不去了,就是去之前,我也上保险了,要是有意外,能给咱家赔五十万,我也没给咱家做过什么贡献,有这钱,你们就过好日子了。本来还在床上爬着的母亲,闻言惊坐而起,跪在床上,不容置疑地语气,斩钉截铁地说,就是赔五百万,赔一个亿都不让去,都换不回我的儿子!
我从未见过母亲那样坚决的表情,在那之前,也意识不到自己在母亲心中比整个世界都重要!从支持到反对态度的转变,都有着母亲对我最深沉的爱。后来我在家老老实实地呆了几日,等我准备去北京之前,老娘问我想吃些什么,我想了想就说茴香馅的包子吧。
如果说我对童年美食有美好回忆的话,大致就是二月二烙得粘面火烧,端午节娘包的个头很大的粽子,高粱面的年糕,还有更小的时候家里请人干活买来的烧鸡,娘偷偷撕下来塞给我的一小块鸡皮……而这茴香馅的包子,大概是除了节日之外,我可以比较常享受到的美味之一了,但一定要放凉了吃,热着吃口感一般。等放凉以后,咬上一口,满口留香,真是人间美味。
这么多年在外飘荡,很少见到有卖的,也就很少再吃到了。所以当母亲问起时,我就有些想念起茴香馅包子的味道来,顺口就说出来了。
母亲听了后笑着点点头,第二天上午,她骑着自行车走遍了所有的菜店,回来时,话里满满都是遗憾,说怎么到处都没有卖的,一会我再去集上看看。我连连说没事没事,不吃也没事,我就随口说说。说真的,我对这包子的想念,绝没有到折腾老娘四处奔波的份儿上。但娘的遗憾,比我还要大。她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闷闷不乐好久,也不说话。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等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她提着菜篮子又骑着自行车出门的身影……再回来时,她的菜篮子里已经多了两把小小的茴香。娘乐开了花,说就剩这两小把了,我就都买了。
想到这我忍不住要流泪,办公桌上的风扇嗡嗡地转着,日光灯电流声嗞嗞地响着,在整个中国最繁华也最荒芜的都市,在偌大的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在这万家团圆即将团圆的日子里,此刻,我忍不住泪流满面,为在遥远的远方最爱自己的这个女人。在印象里,娘也曾为我哭过。
2004年,上大学第一年,等大一放寒假时我回家,娘跟我提起这事。因为上大学时可以迁移户口,我就把户口迁到大学所在地长春了,我忘了是不是告诉她这样的事,好像是说过。后来恰逢家里换新户口本,娘诧异地发现户口本上没有了我的名字,她用自己半个人生辛苦哺育培养地二儿子,居然没了,在户口本上居然凭空地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去想什么户口迁移政策,她只是出于一位母亲最朴素最直接的简单情感,以为国家抢走了她的儿子。在那个午后,娘揣着这个崭新无比的户口本,对着空空地插页,傻傻地哭了一个下午。还能怎么说?有这样傻的娘,才有这么傻的儿,才有这么傻的我,一直在内心的最深最深处,有着最最浓厚的幸福。
来北京后,为了多挣些钱,我常常加班到很晚,晚上打电话时,就会说自己最近很忙,工作很累,想多挣点钱。娘总是说,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吃好点,别舍不得吃。
在女人们逼迫着自己更努力,更奋斗,挣更多的钱,买车买房买一切的时候,在很多人期盼自己更成功更出息,有更多的个人价值的时候,在我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和野心也渐渐蓬勃,给自己更多焦虑和焦躁的时候,母亲会轻轻地告诉我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成功不成功,平平安安就好。(感恩 )而她也不知道,自从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后,在饮食上我已经从来没有节省过了。她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情况,但还是会一遍遍地嘱咐我说,吃好点,吃好点。末了,还不忘叮咛一句,早点找个媳妇吧。
母亲曾得意地跟我说,开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她立马让姑姑带着她去,买了市场最好最贵的被面被里,都是纯棉的,花了七百多呢。老家风俗,儿子结婚娶媳妇,盖新房,还要几床新被子。娘说特意种了两分地棉花,棉絮都弹好了,就等着我娶媳妇,给我做最新最新的被子了……
我曾为自己喜欢过和喜欢着的女人花过很多钱,请客吃饭买衣服看电影送鲜花送礼物……用自己挣来的钱,爱自己心爱的女人,我一直觉得理所应当,男人挣钱就是要给自己爱的女人花啊,但我却从未真正地为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做过什么。
毕业后的第一年冬天,不顾反对,在我的坚持下,我给父母打了洗脚水洗脚,摸着母亲粗糙的脚,细细地搓了一遍,还剪了脚趾甲。后来娘说你剪的趾甲太短了,穿鞋走路有些疼,我讪讪地笑了。
再后来,我说再给娘洗脚,她就再不合作了。但是父亲偷偷给我讲母亲和其他母亲比赛谁家儿子孝顺的事。几位母亲聚在一起,相互炫耀起自己家儿子给家里买了什么什么东西时,母亲会骄傲地说起自己儿子给她洗过脚……这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或许已经成为她的最大欣慰了。
临回家打电话,我一如既往地说,娘,过节家里还缺什么不?我给你带回去。娘一如既往地回答说,家里什么都不缺了,你别乱花钱了,外面东西挺贵的,早点回来吧。
我很自责,愧疚,其实我从未理解过自己的母亲。在之前回北京的时候,母亲往我的背包里塞满了花生、梨和自己家酿的葡萄酒。我说太沉了,娘,我还得转车,背着这么沉的东西不方便。母亲坚持要放,我着急了把背包一扔,生气地说把东西都掏出来,一样都不带了,母亲就埋怨,年轻小伙子,这点东西还背不动?等到了北京打电话,我还埋怨母亲说,不让带非给带,葡萄酒都撒了,弄得背包黏糊糊的,衣服上都是酒。娘在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就小了,喃喃地说,走之前我都拧紧了啊,真的都拧紧了的……
等后来许久之后我冷静下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已,打电话道歉,我妈愣住了,她早就忘记这样的事了,我说我不该和你说气话,娘说谁拿你们的话放在心上啊……我暗暗发誓,这次回家,我要给娘洗脚,即使她反对,我保证脚趾甲不会再剪太短了,我要给娘捶背,让腰疼缓解缓解,我要陪着娘说话,说到她烦我了为止……
等再回来时,她让我带什么我就带什么,她恨不得把她的所有好东西都让我带走,那我就乖乖听话,我不会再发小孩子脾气,因为我知道,即使背包再沉,也都是母亲对我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