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里的诗
五年级那年的校演讲比赛,我攥着精心准备的稿子走上台,刚念完题目,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紧。台下黑压压的眼睛织成一张沉默的网,我僵立着,字句在脑中如散落的珠子滚落一地,徒留一片空白。最后在教导主任解围的咳嗽声里,我几乎是跌撞着逃离了灯光。那天起,数学课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仿佛只有那些沉默的符号和冰冷的公式不会嘲笑我。
直到期中成绩发下来,鲜红的“93”在数学卷子上骄傲地闪着光。课间,数学老师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张校际数学演讲赛的报名表:“陈默,公式里的逻辑,其实藏着另一种表达的力量。”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
我犹豫再三,终究接下了那张薄薄的纸。放学后,我独自在空教室里踱步,稿纸在指尖留下汗湿的褶皱。那些曾被视作屏障的数字与符号,竟渐渐成了我重新开口的阶梯。我试着在稿纸上将圆面积的推导过程写成一首小诗:“半径丈量天地的距离,π是宇宙吐纳的呼吸,平方是展开的双翼——原来圆,是圆心放飞自己的轨迹……”当那些曾禁锢我的公式,第一次被我以这样的方式轻声念出时,窗外暮色温柔地落满了寂静的桌椅,像一种无声的应和。
比赛那天,礼堂的灯光再次聚拢,手心冰凉。我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教室后门——李老师倚在那里,朝我轻轻点头。我摊开稿纸,上面密布的不再是僵硬的字句,而是数学符号串联起来的、我自己理解世界的路径。讲到黄金分割时,我举起了手:“就像我们张开双臂,指尖到肩膀与全身的比例,就是造物主写进我们身体里的完美公式……”台下那些曾让我恐惧的眼睛,此刻正被一种新的光亮点燃。礼堂里一片寂静,只余我略带颤抖却清晰的声音在回响。
当掌声毫无预兆地潮水般涌起,几乎掀翻了屋顶,我才发现自己早已热泪盈眶。原来声音的归途并非坦途,但只要灵魂寻到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连最沉默的公式也能开口歌唱。那被掌声托起的瞬间,我终于看清:所谓畏惧的深渊,不过是回声激荡的山谷——当灵魂寻到它独特的声带,连最缄默的公式也能开口歌唱,每一个音符都震动着名为“可能”的穹顶。
下台时,我触摸着胸前微凉的参赛卡,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陈默”,不再是无声的注脚,而是终于被听见的序言。原来生命自有其发声的公式,当勇气成为那个解开未知数的“X”,沉默的茧内,终将振响蝴蝶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