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明雅

01

年轻姑娘艾莉丝，因在家乡工作前景渺茫，而不得不踏上征途，前往纽约。这就是电影《布鲁克林》的开端。

和万千从小城走出的姑娘一样，最开始，她因思乡而痛哭，格格不入，不接受同事的寒暄，最开始最艰难的时候总是会问自己——我为什么离开家乡，我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这样的姑娘们，我们很容易在中国社会里找到一个词，叫做：二小姐。

二小姐是我们楼下那个士多店家的二女儿，闲来帮妈妈守守店；二小姐长相清秀，绝非倾国倾城；所有的二小姐们，从不被人看作电影里的灿烂女主角，不过是结婚生子，在一个小城慢慢变老，成为女主角常去光顾的那家街角小店的老板娘。

可是，有一些事发生了，她们的命运从此不同。

有个女生说，她不喜欢她爸爸那样好吃懒做的样子，所以毕业后就告诉自己，永远不会回去过那样的日子。

有个女生说，她母亲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而被奶奶一家人白眼了一辈子，所以，她也不想回去。

有个女生说，因为一个男人而来到这座城市，后来却分开了。即使分开了，也发现，这座城市已经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她喜欢24小时随叫随到的外卖，喜欢那种随时随地“你是自由的陌生人”的感觉，才不想回去和胖大婶蹲在屋檐下聊后街的老张家生了孙子还是孙女。

很久之后，人们才会知道，对很多平凡的“二小姐们”而言，命运中最开始如果出现一些痛，有一些“被迫”，“不得已”，回头想起来，那可能反倒成为你征途的北斗星，未必不是一种幸运。

如艾莉丝，如果不是遇到那样苛刻的雇主，大抵也一辈子不会想到离去。因为，没有离去的动力，亦没有离去的理由。想到前往都市，比起交不起房租，更难过的是问留在此地的意义何在。

02

一开始，小城姑娘，你为什么寂寞。因为城市寂寞，你也疏离，它看不到你准备迎接它的真心。就像它问你，你准备好了吗，可是，你一直沉默。

你一直随时准备离去，回到那个虽然让你眼神呆滞，却安全的地方。

因为你害怕如果不回去，你就即将活得和前半生在小镇里见过的女人们不一样。而那种生活，你不知道你自己可不可以hold住，那种不依附谁，不仰仗谁，完全靠自己掌舵的生活。

你不知道你手上有没有那样的力量，可以把握自己命运的帆船。

一切恐惧，源于未知。就像有个姑娘说，前几年，即使她收入很高，也一直没有勇气给自己买一个大牌包。后来才发现，是因为母亲从来没有买过那样的包。每当她决定和母亲活得不一样，喝母亲从来没有喝过的咖啡，穿母亲从来没有穿过的衣服，过母亲从未敢想过的生活，就会觉得自己是在背叛什么。

你隐隐觉得在背叛的，是一种生活模式。是“他们”认为的罪恶烙印，粗暴地打在你身上的模式。她们让你觉得，三十五块钱一杯的咖啡是虚荣，一万块钱的包包是不堪，一个三十岁不结婚的姑娘是无耻。

而你在挣扎，你在对抗，你不是背叛，你是在颠覆。后来才知道，你不必，也没有义务，要活得和母亲一样，活成别人认为，你该活成的样子。

是的，即使你们血脉相连，也不必活得一模一样。

任何一个人，试图找到自己的道路，从来是风雨兼程，黑暗无光。最后，不过是看你是否幸运穿越。

如何穿越那些孤独黑夜？幸运遇到一盏灯，一个人，他告诉你：与其哭泣，不如奔跑。因为一个小城女孩，一旦开始在都市里有意识或是无意识奔跑起来，她就已经注定回不去。

什么是奔跑。

是你决定忘记自己来时的那个理由。

是你决定颠覆，你再没有应该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是你决定忘记，不是为了逃开爸爸，才来的。

是你决定忘记，不是为了咬牙切齿证明给奶奶看，才来的。

是你决定忘记，你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是命中注定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才来到这里发芽的。

奔跑即信念，你不再属于那里，你属于这里。

奔跑即试图蜕变，试图融入，如艾莉丝拼命参加会计课程，舞会，试图向这个新环境发出的善意而热情的信号。

这时候，冰火城市，看到你发出的信号，听到你轻声说：亲爱的都市，我愿意，我愿意留在这里。我将勇敢的，去到我想去的方向。

轰然，它向你展开它的大门。你从此有了，新生活，新恋情。

从你背起母亲从未背过的那个包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城女孩。

可是我知道，在某个瞬间，你还是会觉得悲伤。梦里有个小女孩，被有些人强行留在了故土，一直在哭泣。

于是，你总是在思念她。

03

没有人能够真正忘记自己的根。艾莉丝，收到大姐病逝的讣告，风雨兼程地赶了回去。却意外发现，居然受到和当年截然不同的待遇，不仅受到富二代的追求，还接替了姐姐当年的工作——

原来这个世界任何角落的善意，从来都只留给那些自带光芒的女人。

可是，有一种恶意，依然存在。

那就是总有一些人，把你过去的画像，把对你家人的定位，死死地钉在村口。

他们时刻准备向你吐口水，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现实中，曾经有个姑娘，在我面前低声啜泣。原因不过是，过年回家，她从包里掏出一只名牌口红，被当年的高中女同学在背后惊诧议论：她不是那个老婆跟人跑了的油店老板的女儿，学费都交不起，现在居然也用那样贵的化妆品？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都市里一遍又一遍思念的，梦中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就是自己，那个瑟瑟发抖的自己，那个面对强势邻居，封建奶奶，巨大环境梦魇的自己。

在都市里，她即使独立铿锵，宛如天生高贵，还有了疼爱她的新男友；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依然是妈妈偷情，爸爸酗酒的人家的女儿。

她依然被要求，背负着旧时代的十字架——

他们永远不会承认，也不想承认，翠花姑娘，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兢兢业业地已经变成了Alice。

她终于懂得，大城市最大的善意在于：

它知道你曾经是翠花，可是，whocares.

它更愿意叫你Alice，它更愿意承认你已经是Alice，它更愿意鼓励你用Alice的那张脸活着。

多少女孩，在大城市里辛苦扎根，哪怕愿意和爱人一起还高昂房贷也不愿意回去；是因为，她在他那里是独一无二的。她不是那个父母觉得“不怎么优秀的二小姐”，她不是那个“鼻涕虫”，不是那个买五百块的粉饼还要遭诟病的穷酸女儿。

它告诉你，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你的过去不管有多心酸，你的未来也不必因此失去灿烂。

如Alice，买了最快的一班船，发誓离开这里。她终于明白，如果上次离开是被迫，那么这次回来再离开，是为了带走那个被自己留下的“小女孩”，那个瑟瑟发抖的，午夜梦回，一遍一遍哭泣的自己。

亲爱的小城姑娘。那些离开家乡去闯荡的姑娘。

如果你已经长大成为Alice，那么有一天，请勇敢回去家乡，原谅或者直面那些恶意和悲伤之后，把那个“翠花”带走。

只有你真正带走了她，你才不会害怕再次回来。

你才会知道，这是你的根又怎样，这是让你痛的地方又怎样。

你已经长大，树高千尺，有了你自己的枝桠。

不会再有人提醒你，你家当年有多穷，你遭遇了什么。你自己的内心也会忘记自己走了多长的一条路，才会忘记那些疲惫。

忘掉了疲惫，才会有勇气再继续走一条这样远的路，走到更好的，不设限的那个人生那里去。

每当我坐在咖啡厅，看着那个装扮精致，谈吐优雅的都市女郎，我都会觉得，你们很棒，真的，很棒。

如果某天，有人问你，从哪里来。

你告诉他：我就是生活在布鲁克林的，来自爱尔兰的女孩。

我们没有过去，只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