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命运可以有多惨?
1.
去年暑假回家,和我妈去镇上单位办点事。办好事出来后,和我妈在路口等车。
一辆电动车停在我和我妈面前。取下遮阳帽的女子说了一句:“温姨,你怎么有空下来啊?这是小江吧,几年不见了,越来越漂亮了……”
就在我在记忆里疯狂地搜索眼前的这张面孔时,我妈用手碰了碰我,然后说:“这丫头,都不晓得叫人了,她是你巧巧姐。”
我笑着叫:“巧巧姐,是你变漂亮了我才没认出来啊,再说了你搬家这么多年也没回过老家,你看我都认不出你了。”
巧巧姐硬是让我们去她家吃午饭,我只是说下次一定去,还让她有机会到我家玩儿。
上车后,我问我妈:“巧巧姐这是干什么去了?”
我妈说:“看他老公?”
我问:“他老公在单位工作吗?”
我妈说:“她老公杀了人,在监狱里。”
我沉默了,因为记忆里的巧巧姐,温婉可人,贤惠美丽,命运怎么会如此悲惨呢?
仔细想想,其中的原因实在太多。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念书上学,或许是因为她的农村出身,或许是因为她的善良纯真吧,或许是因为她很早的时候就生下了孩子······
很多事情,要从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说起。
2
小时候,我最喜欢到她家玩,因为有糖吃有饼干吃,巧巧姐会帮我扎小辫。而且我也喜欢他们家那个糊满报纸的房间,总之我就是一个小跟屁虫,我妈口中的野孩子。
而那个叫巧巧的胖姑娘则是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我上一年级那年她刚好六年级毕业。
每次放学回家,我都会想着去巧巧姐家玩。可有一天我妈说:“你巧巧姐挨了打,你去了她的爸妈会不开心的。”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打巧巧姐,她犯了什么大错?”
我妈说:“你巧巧姐不想读书了,她爸妈劝她不听,老师劝她不听。你要是敢这样,有你好看的。”
我默默地盯着田堤上巧巧姐的房子,一会儿是巧爸出来抽支烟,一会儿是巧妈出来泼盆水,可是我就是没见到巧巧姐。
再见到巧巧姐,已经是几周之后。胖胖的她背了一个大大的背篓,里面背满了她去山上打来的猪草。
我问:“巧巧姐,你爸妈还打你吗?”
她没有理我。
我又问:“巧巧姐,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她沉默着往前走。
3.
又过了一年,巧巧姐拎着一大包东西来了我家里。
她说:“温姨,这是我过去穿过的衣服。我收屋子收出来的,你看得上的就留给小江穿。”
我妈说:“巧巧,你来我家少了,小江天天惦记着你呢。”
我说:“是啊,巧巧姐,我好久都没找你玩了。”
一会儿,她走进我家的小卖铺:“温姨,我妈让我拿一瓶醋,一袋盐,账记着,和上几次的一次结。”
我从饼干盒子里掏出一个饼干,递给她:“巧巧姐,这是我爸新进的饼干,可好吃了,你让你爸妈也称点回家吃。”
巧巧姐说:“不了,我妈让我买了东西就回去,吃了饭下午还要去田里收玉米。”
望着巧巧姐远走的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的身影,我对我妈说:“你有没有觉得巧巧姐比以前瘦了很多啊?”
那天下午,我在路口等着去背玉米的巧巧姐。她戴了一个脏脏的旧草帽,一件大号衬衣把她衬地格外娇小,用丝袜扎进的裤口下,是一双洗的泛白的解放鞋。
一路上,我蹭蹭哒哒地在前面唱着歌,巧巧姐也跟着我唱,两个小姑娘的声音荡漾在21世纪初的大山中,格外动听。
去到田里后,她熟练地把长在杆上的玉米掰下来,没过一会儿就装了一背篓。
回去的路上,我继续唱歌,巧巧姐在我身后气喘吁吁。
我对她说:“巧巧姐,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了?”
我又问:“那以以后怎么办?”
4.
自那以后,我还是会时常跟着巧巧姐到处玩,摘猪草,放牛,挑水,洗衣服...。在我三年级时,巧巧姐离开了家,去到了她说的城里。
每年过年时,我还是会见到她。那时会觉得她的裙子、鞋子、衣服真好看,还有她那一头染成黄色的卷发,闪着金光的上眼皮,染成蓝色的指甲,瘦下来的她变得真好看。
去她家玩时,她总会捧出各种各样的东西给我吃,那都是我没见过的高级货。
舔着棒棒糖的我问她:“巧巧姐,你这衣服不要了能不能给我?”
她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小瓶字,用里面的小刷子在我的指甲上蹭来蹭去。忍受着刺鼻味道的我看着指甲变成蓝色的,就觉得神奇地不得了。
六年级那年的寒假,我像往常一样去她家玩。轻手轻脚跨进她家门的我,发现她们烤火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我探进去的小脑袋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我被招呼进去坐在火炉边。坐在我对面的巧巧姐和那个男人挨得很近,巧巧姐把自己吃过一半的饼干给那个男人吃。
巧巧姐让我吃饼干,我撕开了一个后小心地吃着,生怕自己嚼的声音被别人听到。我害怕那个陌生男子,可是我偷偷地观察着他。
他有一张黑瘦的脸,头发很长,一只耳朵上戴着一个会发光的东西,手腕上悬着一条如同狗链子一样的东西,他的皮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嘴里吐出的烟雾在昏光的屋子里上升。
回到家后,我问我妈:“巧巧姐交男朋友了,是个很帅的大哥哥,跟电视剧里的人一样。”
我妈叹了口气:“你巧巧姐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我争辩:“怎么会呢,他多帅啊,一定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爱巧巧姐的。”
5.
一年后,我初一的寒假。
我妈说:“今年不准去你巧巧家了,免得惹人嫌。”
我问:“为什么啊?他们讨厌我吗?”
我妈说:“你巧巧姐怀孕了,他爸妈正在家里闹呢,你去了也没好脸色。”
我回到屋子里一个人看电视,那个冬天我哪儿都没有去,那是我第一次没有穿着新衣服去巧巧姐家串门。我有些想巧巧姐,可是我害怕看到挺着个大肚子的巧巧姐。
正月十五元宵节,巧巧姐来了我家。我留她在我家吃汤圆,她也只是在我家的店里买了几瓶酒几包烟,就走了。
她还是穿着去年那件黑色长棉袄,只不过我感觉她又胖了一些。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大肚子,我妈说要几个人才能显怀。
那一年,巧巧姐没有出门。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经常去看她,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拿东西给我吃。
我把那些东西带回家,我妈严厉地说:“以后不准带回来了,这都是你巧巧姐怀孕的补品。你带回来了,巧妈会计较的,以后少去你巧巧姐那里...”
后来我在争取了我妈的同意后,把家里的鸡蛋装了十个给巧巧姐拿去,那里面还有我没吃的补品。
上了初二的我,好像成熟了。回家后也就不再到处跑了,时不时还会在家帮我妈。也正是在那一年,我们那和山坳里多了一个小孩的哭声。巧巧姐的儿子佳佳诞生了,跟巧巧姐很像。我喜欢抱着肉嘟嘟的他,看他对我嘟嘴的可爱模样。
他和巧巧姐更是成了村里的大红人,一看到年轻漂亮的巧巧姐抱了一个孩子,就会说:“你也真是有福气啊,这么年轻就当了妈。”
6.
一次,我问我妈:“巧巧姐怎么就没和男朋友举行一场婚礼呢?”
我妈说:“哪里有钱办哦。你巧巧姐年龄太小了,拿不到结婚证,佳佳的户口也上不了,你巧巧姐以后的日子难着呢。”
在我那时的认知里,结婚生子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婚姻生子对于我那年轻漂亮的巧巧姐来说,绝对是灾难。
巧巧姐有时抱着孩子到我家坐坐,我的玩伴也从巧巧姐变成了一个婴儿。巧巧姐和我妈抱怨着带孩子的难处,我在一边逗着孩子。
孩子渐渐长大,他两岁时,巧巧姐到城里打工去了。孩子留给巧妈巧爸带,他们去田里干活,就把他用小背篓装着放在一边。他会哭,他会想妈妈,巧妈用一根玉米棒就把他打发了。
我上了高中,回家也少了。每次回家都会惊奇地发现巧巧姐的儿子又长高了。我把带回来的零食给他吃,他会小心翼翼地接过去。
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和他那黯淡的眼神,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后来,我从电视里知道,他就是一个留守儿童。
7.
后来,我妈说巧巧姐离婚了。孩子留给了巧巧姐,那个至今还没上户口的孩子。巧巧姐的男人因为偷了人家的摩托车,赔不起钱,被关进去了。
离婚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句话,连个形式都没有。只能说从前那对还会打打电话、互相关心关心的男女,剩下的唯一联系只是那个孩子了。
从18岁相识到24岁彻底结束,这对年轻的夫妻曾经的激情消融地那么快。只是那个爱情的结晶,似乎变成了累赘。
对于这个搬了家又没有太多联系的姐姐,我也渐渐遗忘。放假回到那凄清的老家,记忆里那些淳朴、亲近的邻里,有的走向了死亡,有的去到了远方,有的搬了家,有的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8.
她后来又结了一次婚,是一个大她10岁左右的男人。那个跟着兄弟开火的男人上了巧巧姐的门,跟着巧巧姐开起了养猪场。他们生了一个孩子,是一个男孩。未满30岁的巧巧姐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而那个同她结了婚的男人,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一事无成的他烟酒堵无一不沾,喝醉了酒的他被哥哥叫去杀了一个人。
在我的心中,心地善良、美丽勤快的巧巧姐该是男人心中的完美女人。可是这两段失败的婚姻对她都太过残酷,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她当时选择了读书上学,她的命运或许不会如此。